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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给打工者带来了什么———深圳龙华镇“打工文学沙龙”一瞥

1998-02-25 来源:中华读书报 谭 琼 我有话说

这是1997年岁末的一天,深圳龙华镇大浪村的一个空旷地带,一栋刚落成不久的四层楼别墅的天台上传来阵阵无忌的笑声,一群打工人此刻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文学。

原来,这是龙华镇第26次“打工文学沙龙”聚会,这群人全是龙华镇业余文学创作学会的会员,就连这别墅的主人也是个文学“发烧友”。此刻大家正围绕着关于“文学究竟给我们打工人带来了什么?对我们的生活将产生一种怎样的影响?”这一主题各抒己见。这是一群特殊的群体,说它特殊,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当中90%是来自镇内各企业的打工一族,还有本土的农民。另一方面,是他们身处深圳商潮之中,依然对文学执着追求,尽管他们当中有的只有小学文化程度,有的已是年愈花甲,大多数至今仍住在潮湿阴暗的工棚,吃着粗茶淡饭,但文学是他们天天需要的另一种生存方式。

背对厅门坐着一位相貌平常的年轻人,叫张煌新,可别小瞧了他,这位被打工作者亲切地称为“老师”的年轻人,是龙华镇街头好几个文化宣传栏的主笔。最初他在惠州镇文化站工作,1994年才调来深圳龙华文化站,现在是镇业余文学创作学会的副会长。大凡在龙华镇打工的文学爱好者,没有不知道他的,每个月全镇城区中心的五个大型文学墙报《打工城》,都是由他主编,打工人的每一篇诗歌、散文,他都认真挑选修改,为组织和培养打工业余作者天天奔忙。他说:“文学是我毕生的追求,虽然我写不了大作品,但既然选择了它,我也就无怨无悔……这几年,龙华镇业余文学创作颇为繁荣,是深圳几个镇中最为活跃的一个镇,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作品在市级以上报刊发表,许多作品还获得了全国、省、市级有关的征文奖,产生了一群较为优秀的打工文学青年和一批有思想深度的打工文学作品。去年在镇政府和文化站的支持下,成立了文学创作学会,经过一年的努力,学会在一天天壮大、成熟,看到这一切,我深感欣慰。目前,我只是想实实在在为咱们的文学创作学会做点事、好好扶持年轻的作者。”

话音刚落,坐在屋角一位年近六十的农民立刻接上了话匣子:“文学这条路我是一定要走下去的,在人生的旅途中,我是一个淳朴而忠诚的公民,幸福地生活,勤奋地工作,愉快地学习,痴迷地写诗,这就是我的人生目标。”这位乍看土里土气,满脸是岁月烙下的深深印记这样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你很难把他与优美的诗联系在一起,然而他就是多次荣获全国诗歌创作大奖的老共产党员、农民诗人郑天颂———龙华镇唯一的一位本土作家。老郑写诗入迷,读小学时就梦想将来要当一名诗人,早在60年代,他就在《宝安报》、《宝安文艺》上发表作品,从此一发不可收。改革开放以后,许多人开始忙于在商海里冲浪、奔涌,而他却依旧沉迷于他的诗歌创作,为了圆自己的“诗人梦”,他宁可吃粗茶淡饭、节衣缩食,也不放弃任何学习深造的机会。1990年,已经是五十一岁的他,抛开一切干扰,考入吉林省作家学院进修了一年。足可见这位倔强老人的勇气和毅力。

坐在老郑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叫赖家声,一看便知是一个乐观、坦率、有个性的青年人,脸上总是漾着笑意。这位来自江西的打工者,今年41岁,1994年来闯深圳,现在一家皮具厂打工。他文笔幽默,曾在《深圳特区报》发表了《隔靴挠痒》,对传销人员的心态把握得很有分寸。谈到文学,他就滔滔不绝:“可以说,文学是我的另一种生存方式。在工厂打工,我常常有低下感,但回宿舍一拿起笔写文章,我就又有了一份自尊。老板再有钱,他不会写文章啊。”

“我理解的纯文学,是具有一定的艺术价值和审美情趣,而‘打工文学’只是一种题材,通过这层我们可以发现人性的东西,而人性,是永恒的文学题材。”说话的是一位非常腼腆的大小伙子,语音不高且不疾不徐,却相当有分量,他就是黄河。他只有初中文化,来闯深圳之前,一直在家乡当农民,还当过村支书。1989年,也就是他二十岁那年,他开始自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一年以后出走四川,南下闯深圳,吃过不少的苦,也流过不少的汗,手中的笔却始终没有停歇,几年下来,他在深圳打工作者中已小有名气,像小说《人在旅途》、《雁子带血的唇》等曾在打工者中引起强烈反响。如今的黄河,已为人夫,为人父,供职于镇里的一家派出所,黑黝黝的脸上,又多了份沧桑和成熟。

坐在张煌新对面那个戴眼镜的、瘦弱文静女孩,叫李于兰。李于兰来自湖北的荆州,今年才23岁,一个充满幻想和天真浪漫的年龄,现在龙华一家公司内部自办企业报任编辑。她的小说《女人为自己留条后路》发表于《长江文艺》,曾引起争论,反响强烈。她自知之明地说:“我在创作方面还很不够成熟,不过文学是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它使我心有所寄托,我一直认为工作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写作才是回到精神家园。”

……

几个打工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夕阳西下。大家轻松地走出“沙龙”,一边谈着今天上晚班的事,一边相约,下星期天再见。

据张煌新介绍,像这种文学聚会,龙华镇打工人文学创作学会每星期都会有,他们管这叫“周末文学接待日”,且在“学会”已经形成了一种贯例和制度。这是一群寻梦南方都市的打工者,他们在文学的这条路上艰难跋涉着,尽管外面的那个世界强烈震撼着他们,却不能改变他们对文学的一片痴心,爱好文学是他们的另一种生存方式。也许这条路并不那么好走,但是,人生在世,没有一点精神追求,又和动物有何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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